《同行》
*一篇影评。写给暹罗之恋。
0.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1.
很多故事都喜欢用“很久很久之前”开头，《暹罗》也不例外。
很久很久之前，当我们还年少。生命中无法跨越的沟壑仅仅露出冰山一角。彼时孩提角逐也好，同行也罢，感情意识还稀薄，而午后你调皮在我头上吐一块泡泡糖，或者是在我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这样的事情却让我记了一年又一年。
《暹罗》的格调是极其缓慢的正叙，不仅仅是这影片完整版有三个小时之久，曾让我看了好几天亦没有重来一遍的勇气；更是因为这影片几乎从最开始的开始，讲到最后的最后，而且是用一种极其平缓的语气，娓娓道来。
这里头要说的，是他们尚且能够同行的这些岁月。
而当童年时候的回忆或者是整个影片的铺垫戛然而止后的下一段镜头，是Mew在街头遇到遇到很多年没有见过的Tong，他带着一点点的局促与紧张，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跟Tong开口，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觉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始。
2.
托秋秋的福，我曾经在看完这片子不久后的某日，在冬天寒冷的武汉一间咖啡馆的门口，跟她讲《暹罗》这个故事。
我试图言简意赅地概括这片子的大体，以及让一个崇尚BG的人听我说这个故事。于是我这样开口说了：“不...它并不是一个完整意义里的耽美电影...我是指，这只是其中的一条线。它的主线是亲情。对，亲情。”
而事实证明，此后我跟很多人安利这影片的时候，第一句话往往就是，《暹罗》的亲情线，某种意义上才是大的主体。
无论是孩童时候Tong一家吃饭之前必做的基督祈祷；抑或是Mew的奶奶坐在钢琴前给他弹奏《明月千里寄相思》；还是Tong家里此后几乎成了炸弹导火索的合影照片。这其中的点滴，所寄予与承载的感情意义，绝非只是为了以后两人感情萌芽的铺垫。
“...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处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心已愁。请明月，代问候......欲待遥问，终无凭，请明月，代传信...”
这旧上海留声机里的靡靡之音的曲调，在后来听到，一瞬间就让眼泪决堤。
远在泰国听到这样的曲调，最开始是Mew的奶奶思念丈夫时候弹奏的。
这歌词写的婉转又凄美，而很多事情，从来都是早就设定好的一语成谶。
3.
年少时候我们觉得世界太小。长大以后又觉得这世界太大。
如此矛盾，似乎才能成为年少轻狂的一点点的点睛。好比Tong的姐姐不顾劝阻，执意与朋友游玩清迈从而失踪的时候。
此后Tong家里四人合照都收起，再也不曾做基督的祷告。感谢主，感谢耶稣，赐予我们丰盛宴席。
Tong搬家。Mew只是远远地目送。在若干年以后的街头，再遇到这个人。他拘谨不安。想拉进一点彼此的距离，于是同Tong约定赠送他唱片。
而故人再见，总归是情绪纷杂。
故人再见，却也最怕落入“即使见面，成熟的表演，不如不见”的烂俗境地。
好在《暹罗》是打着纯爱标签的电影。
可是说到底，我也不怕烂俗。只怕你觉得这人改变，内心酸涩会一阵一阵地涌。
所幸你没变。我也没有变。
那时Tong与Mew都已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前者面相姣好，后者才艺绝伦。这样的人物设定，即便是放在天朝学校，也的确是让女生尖叫的角色。
Mew玩乐队，出唱片。十几岁的年纪，已经风风火火得不得了；Tong每天被母亲接送上学，生活平淡无奇，结交有一个女友。
这样看来的二人并会未有什么交际。哪怕是第二日Tong因事爽约未曾去拿唱片。直到Mew遇到的经纪人与Tong早年失踪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欣喜之余，我这个旁观者再看，只会发觉他二人生命中无法跨越的沟壑，已经慢慢露出尖锐棱角。
4.
从来是年少感情真挚。干净透彻，如同Tong在商店看到的小时候送给Mew一模一样的玩偶所隔着的橱窗。
他小时候送给他的玩偶，缺一个鼻子。长大以后再看到，第一次没有买，第二次再买的时候，已经不是原来的尺寸。
而Mew并没有介意。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这个人。虽然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喜欢这个人。可是这感情的确是干干净净的，比友谊深刻，比爱情纯洁。自古以来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抵也就是这个道理。
他看到他的时候会开心，想到这个人的时候会笑。想接近他。也许只是因为对方身上有着和自己同样的东西。那是一种长久以来的陪伴产生的别样情愫。足以让他忘却世俗，去喜欢一个人，去尝试一段不被舆论认可的感情。
就好比喜欢Mew的那个女孩子。也会因为喜欢这个人，去做一些后来看起来十分可笑的举措。把他的照片贴满房间，把他的头发埋进玩偶里，送他玫瑰，倒放他的鞋子，以为这样这个人就可以喜欢自己。
后来看起来十分可笑，后悔只有那么一瞬。这一瞬过后，还是不后悔，不后悔，喜欢过这个人。曾经为这个人辗转反侧，曾经把这个人的名姓埋进心底，曾经的喜怒哀乐只为这个人牵引。
可以不承认，却没有办法搁浅这感情。无论是男孩和女孩，哪怕是男孩和男孩子，女孩和女孩。真正意义上纯粹的感情，因为这感情蔓延而出的其他情愫，从来与宗教无关。与性别无关。
我喜欢你。这是事实。
5.
有人说，如果姐姐没有失踪，说不定Tong和Mew就能够在一起。
那时我觉得，的确是这样。然而后来我再想，且不说情节的推动，遑论这电影要表达的意义，就知道这样的设定绝对不可能成立。
而后又心酸地想，哪怕只是一点点的遐想。倘若姐姐没有失踪，Tong的妈妈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我们还可以是邻居，你家境还美满，我们还可以一起上学放学，没有那么多的现实阻隔，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
我知道Mew也想问。可是这个问题，也并没有答案。
那时候搬家以后，Tong母亲压力已非常大。父亲一直自责自己不该纵容女儿去游玩，此后萎靡不振，溺于酒精。一张合影都能引起争吵。而那时他因为长期酗酒，身体已十分差，母亲每每将药片与热粥推在他面前，工作繁忙，自己转身只能大口大口吞咽残羹冷炙。一边吃一边掉泪。
她甚至雇了Mew的经纪人June，那个与女儿长相相似的女孩儿照顾丈夫，明明心中已十分难受，却还要强颜欢笑看他们做小时候常做的游戏。
我觉得她应该是面无表情的。也突然明白，她为何看到Tong与Mew的吻，落实他们感情之后会突然崩溃。
她不可以，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感情。不仅仅是她是一个基督徒。
一直以来，她承受太多。
正是因为这种母亲的承受，Tong要用儿子的担当去偿还。可这不是单纯一对一的偿还关系，母亲与儿子，讲明了，哪里会有什么“还”字呢？
Tong也曾深夜在他的楼下一遍又一遍唤Mew的名字，在路灯下黯然神伤。也不理解过为何母亲这样决绝。后来圣诞节前夕他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而强迫自己拥吻Ying失败的时候，他哭得好凶。
可是你不要哭。
我并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拥抱。
你不要哭。
6.
许多弹幕刷，Ying是一个好女孩；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女孩子。
抛却同性题材的作品出现女孩是非常忌讳的因素，再或者《暹罗》真的不是一部太纯粹的专讲同性的电影以外，Ying的出现，真的就像黑暗里的一点萤火。
这个Mew的新邻居，喜欢到Mew到疯狂的女孩子。对爱情理解得要比别人透彻。
她在发现Mew喜欢男孩的事实后也疯狂过，一边撕贴的满墙Mew照片一边嚎啕大哭。这并不是因为埋怨Mew，而且对自己长久暗恋感情终结的不舍和难过。
这样明朗的女孩子，最后坐在地上和Mew放《明月千里寄相思》的旧唱片，还笑着告诉他，“去爱啊，有爱，就有希望。”
你去爱啊。不要怕。
她也为Tong只想买的一个玩偶的鼻子同店主耍赖又撒娇；在被强吻以后安慰Tong；带Tong去Mew的演唱会找他。
她不是不喜欢这个暗恋了好久的少年了。而且放手了，看他幸福，比自己幸福重要。所以在带着Tong狂奔在去演唱会的路上，在把Tong带到Mew面前以后，转过身，在人群里泪流满面。
朋友问，Ying，你怎么啦？
她摇头不说话，只是一直掉泪。
就好像是知道，这么久的喜欢终于结束了。我喜欢了这么久的这个人，再也不可能跟我在一起。
7.
每个人都有一个过去。有那么几个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June在拿着照片同Tong的父亲假装讲起自己了解的这个家庭的过去的时候，面上也会有不那么刻意的笑容。
她也会带着憧憬说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生日party。
June到底是有短暂的感情的，她的家庭在自己年少时候一次离家出走之后不复存在，然而她只是清迈一个清苦家庭出来打工的女孩子。她并不是Tong的姐姐。
很多人说这里是开放的结局，也会猜想她到底是不是Tong的姐姐。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
然而怎样也好。这个女孩子到底最后没有回来这里。哪怕她也曾留恋这家庭的温暖。而最后只用Tong父亲曾经教给她的方式，一张又一张的纸条牵引着告诉Tong的母亲，“有爱就有希望。”
那时候是圣诞夜，窗外灯火阑珊，父亲刚刚从医院回来，已经开始好转。家里气氛也在逐渐的融洽。Tong陪母亲装点一棵圣诞树，母亲重新把姐姐的合照放进相框。
“我去见一个朋友。”
Tong把一个玩偶挂在圣诞树上，这样对母亲开口。
8.
人这一生何其短暂。很多人在这旅程里都是一生一会。而所幸，我在童年与少年时候，能够再次地遇到你。
他在人潮里狂奔，去Mew的演唱会；他放开那个耽误了的女孩子的手；他买了那个从前欠缺的玩偶鼻子；他站在他的面前，一边笑，一边掉泪。
他对Mew说，“我可能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不爱你。”
Tong笑得眼泪像星光一样闪，终于做出了自己应该做的决定。他已长大，会有自己的担当。
倘若Tong和Mew在无人区，也许这就是泰版的《断背山》。然而Tong选择的担当，这里看起来何其珍贵。珍贵得让最后一丝心酸的遐想也无。
他送给他孩提时候未能送出的玩偶鼻子，笑着同他说再见。人潮仍旧汹涌，灯火也仍旧阑珊。他们就这样转过身。笑着说保重。
很多年以后，《暹罗》只存在于很多人最开始的记忆里，也是很多人朦朦胧胧的耽美启蒙。很多人为最后Tong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以为恍恍过他二人尚且能够同行一生。
这一句意味深长，在我眼里，却不抵最后的镜头里，Mew泪流满面看着那个比玩偶大一号的鼻子，说着感谢和保重，却哭得那么凶。
多少人还做着经年累月的旧梦，而故事最后的一笔点睛，无非是从头检阅着人物悲喜。
9.
倘若我将余生写成一首长诗，想必却不能够提及关于你的一个字。
就像故事末尾你只言感谢与保重，而回忆却如烈酒灌喉。
10.
“谢谢，对不起，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