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小辣椒

你是漆黑海面上燃烧的灯塔。

《几度玉门关》

……

“战!”

“战!”

……

是雄浑战鼓擂声乍响,奋声嘶吼响彻边关。

是刀枪剑戟驼铃风沙,燎天烽火蔓延塞外。

是红麾旌旗如风猎猎,狼烟滚滚皲裂江山。


是陆苍溯的几回魂梦,纵是此后覆暖裘披锦幛。亦不忘。不能忘。


陆苍溯十五岁随父上战场。

陆家三代为将,到他这世,也是从小开始扎马步练长枪,本来还应该阅兵书的,只是陆苍溯小时便不喜那些,好在他一柄长枪耍的凛冽生威,十五岁时上战场时丝毫不怯,直取敌军七项人头。

这般英勇的少年郎,随父征战五余年,弱冠之年承了父爵,是为安朝骠骑大将军陆苍溯。


陆苍溯第一次见顾止是黄沙弥漫的塞外边关。军营帐,陆苍溯直直走进,只见里面坐着个白面的男子,面相好生温洵和静。执着一支笔于书面点点顿顿。陆苍溯张口便问,你是谁?

“在下乃大安朝五品幕僚,顾止。”那人起身,对他抚手拘礼。

“原来是顾幕僚。失敬,失敬。”陆苍溯回了个礼,却怎么也觉得不对。

顾止抬眸看他一眼,笑道,“陆将军若是不嫌,唤在下阿止便是。”

陆苍溯知他亦不是个拘于小节的人,便大大方方唤了。只是,恐他也不能自知的是,这名字,将来会被他念及一生。


彼时陆苍溯方及弱冠之年,一腔少年意气端得汹涌澎湃。况他五年随父征战,滋生的不仅是胆量,还有长枪铿铿锵鸣的热血豪情。他挂帅出征的第一战,只用了短短数月,便大败边塞异族。此后骠骑将军陆苍溯,更是一战成名。

而他在战场是主帅,上阵弑敌毫无顾忌。幕后却只有顾止能纵横局势。一番分析是让陆苍溯哑口无言。却也是衷心敬佩。至少他再不会觉得顾止的模样,是受不了塞外的狼烟风沙。

陆苍溯为人豪迈,性子也直。他清楚知晓自己出征这般顺利,少不了顾止的指引。回朝不久圣上赐将军宴,陆苍溯执一碗酒,他敬顾止,“陆苍溯这番作为,少不了阿止替我布阵析势。这碗酒,陆苍溯独独敬你。”

语罢一饮而尽。对面那本俊秀却被风沙打磨出许些坚毅的少年幕僚回他一杯酒,轻轻笑道,“顾止谢过苍溯这杯酒,此后与君共勉。”


此后大安朝是国泰民安,无异族来犯。而这般景象却只维持了短短五年光景。大安二十四年,边塞蛮夷卷土重来。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来势汹汹直指边关。

那骁勇善战的陆家将军郎,执长枪,披银甲,挂帅出征战风沙。

同去的自然还有顾止。五年磨合两人默契已不必说,临行之时顾止与他又饮一盅酒。在皓月当空的夜晚,被战火风沙磨去少年纯真的顾幕僚和陆将军,对饮整整一宿。


“这京城产的酒饮来总觉得悠柔绵绵。还是边塞的烧刀子最是凛冽。”顾止笑道。

“那有何难?此番去边塞,陆苍溯陪你喝个够。”

“不过那时陆将军可要少饮些酒。还是战事为重啊。”

“待你我凯旋,携那塞外风沙灌溉的烧刀子,对饮三天三夜,又有何难?”

“好,等你凯旋!”

清冽的酒杯相碰之声,清澈地响彻在大安二十四年腊月京都的夜晚。还有那夜的月亮,皎洁如霜。


大安二十四年,骠骑将军陆苍溯率二十万大军出战边关。


塞上长风总是砭人肌骨,清冷月色怜惜地洒落在干裂的土地上。这场恶战,彼此僵持良久。不久,塞外就下起了极大的飞雪。这飞雪,纷纷扬扬下了月余。

陆苍溯所带领的军队便是因着这场大雪,被困在狭岭。他们本是接派朝廷的粮草,却难以料想会因大雪封崖,而被困在了峡谷。

四天。

第五天终于等到援军。随行将士死死伤伤,陆苍溯尚好,顾止却染了极重的风寒。援军不多,却足以救他们出水火。

战事依旧如火如荼,顾止却开始日日咳血。

随行军医从帐内出来,对陆苍溯摇头,“……若是在京都,说不定还有可能。只是将军,这塞外条件恶劣,怕是……怕是……”

“那便送顾幕僚回京都。”陆苍溯一句话,掷地有声,余音被塞外凛凛寒风卷走。


“苍溯亲展,若是他日班师回朝,无论圣上所言如何,惟望苍溯卸甲归乡。阿止字。”

顾止走后第三个月,陆苍溯就着军营帐中颤颤巍巍的烛火,阅完书笺。此时已是第二年的春季,塞外依旧风沙滚滚,烽火狼烟。

他把书信认真叠好,纳入战甲内衬。灯火如豆,在他坚毅的脸上投下浓浓阴影,隐了他所有面色。


……

“战!”

“战!”

……

是雄浑战鼓擂声乍响,奋声嘶吼响彻边关。

是刀枪剑戟驼铃风沙,燎天烽火蔓延塞外。

是红麾旌旗如风猎猎,狼烟滚滚皲裂江山。

……


战。战。战。


大安二十七年,骠骑将军陆苍溯率三万将士,班师回朝。


陆苍溯回来的时候大漠是孤烟残阳,驼铃阵阵响。只是他没能等到顾幕僚踏斜阳归家。

顾止死在去年的冬月。风寒侵肺,回天乏术。陆苍溯不知自己得到的这话是真是假。他抚着放置在胸口的那信笺,却只能无奈的笑笑。说是君心难测也好,说是斩草除根也罢。功高盖主……圣上做得有些绝了。

京都七月,风景正好。陆苍溯抬眼看了看这繁华的都城,眸里掠过的,却都是塞外如血的残阳,如利刃般的风,如齑粉般的大雪,是燎天的烽燧,是厮杀的刀枪剑戟。还有那少年郎。

而他凯旋回京,再见他时已是黄昏野上,他在他坟茔前痛饮一碗烧刀子。一盏饮尽,火辣弥喉,一生戎马铮铮铁骨的将军郎,竟也被呛得涕泪满行。


大安二十七年,骠骑将军陆苍溯呈圣上,自言身心疲累,且边塞已安,恳请退而致仕,帝虽不舍,终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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